導覽列: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跟她一起這麼作了。
“我搞不懂農曆啦,” 我說。“好好休息就是了,媽。”
“那只要記得保管好那個盒子,偶爾打開看一下。記得打開......” 她再次開始咳嗽。
“好啦,媽。” 我笨拙地撫摸她的手臂。
“孩子,媽媽愛你......” 她再次被咳嗽打斷。多年前的回憶閃上心頭:媽媽說愛,同時將她的手放在心口。
“好啦,媽,別說了。”
爸爸回到病房。我告訴他我得要早點去機場才不會錯過班機。
她死的時候我正飛在內華達上空的某處。
媽媽死了以後爸爸老得好快。原本的房子對他一個人來說太大了,只好賣掉。我跟我女朋友蘇珊回去幫他打包清理。蘇珊在閣樓找到那個鞋盒。摺紙動物園,因為被埋藏在沒有隔熱保暖設施的黑暗閣樓中過了那麼久而變得脆弱,而明亮的包裝圖案也早已褪去。
“我從沒見過這種折紙,” 蘇珊說。“你媽是一個了不起的藝術家。”
那些紙作的動物沒有在動。或許不論當初是怎樣的魔法驅動了他們,都已隨媽媽的逝去而消退。或者也可能,這些紙作的構造物曾經會動這件事只是我幻想出來的。小孩的記憶畢竟不可信賴。
時值媽媽過世兩年以後的四月的第一個周末。 蘇珊跟往常一樣因為它的管理顧問工作而出城,留我一人在家,懶洋洋著轉著電視頻道。
我在一部關於沙魚的紀錄片停住。忽然間我在心中看到,為了給我作一條沙魚而把鋁箔折啊又折的,媽媽的手,而我和老虎則在一旁觀看。
一聲窸窣。我抬頭,在書架旁的地上看到一團包裝紙球與破爛的膠帶。我走過去,準備把它撿起來丟掉。
紙球變動伸展,我這才看出那是老虎,我好久好久沒有想到他了。"Rawrr-sa." 媽媽一定是在我放棄以後把他給修好了。
他比我記得的小。也可能是我的拳頭當年小得多。
蘇珊把折紙動物放在我們的公寓各處當作裝飾。她大概是把老虎放在了一個滿隱蔽的角落,畢竟他看起來有夠破爛。
我坐在地上,伸出一隻手指。老虎的尾巴彎曲,玩心盎然地撲起來。我笑了,撫摸起他的背。老虎在我的手下打起呼嚕。
“別來無恙,老夥伴?”
老虎停止玩耍,站起來,以貓科動物的優雅跳上我的大腿,開始解開自己的摺痕。
出現在我的腿上的是一方充滿皺摺的包奘紙,白面向上。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中文字。我從來沒有學過中文閱讀,不過我認識 "子" 這個字。這個字,媽媽稚拙的手寫字體,出現在上方,理論上屬於致收信人的位置。
我走向電腦上網查詢。今天是清明節。
我帶著那封信前往市區,我知道華人導覽巴士會在那邊停。我攔下每一個觀光客,問,
“你會讀中文嗎?” 你會讀中文嗎?我好久沒說中文了,我不確定他們有沒有聽懂。
終於一個年輕女子願意幫我。我們坐在長椅上,他大聲把信念給我聽。我多年來試圖遺忘的語言又回到腦中,我感到字字句句沉入我體內,穿過皮膚,穿過骨髓,直至緊緊擠壓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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