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你試著要記住的電話號碼,米拉想。你得要刻意地將之緊緊獲住,一旦放鬆就永遠回不來了。米拉感到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從她醒來開始她就預期隨時聽到老媽的聲音。現在她知道這不會發生了,她終於可以放輕鬆。她對於自己對老媽的死感到如釋重負有著一些罪惡感,但這能怪她嗎?認識她老媽的人一定不會這麼想。琳恩一定不會這麼想。
"我有一個妹妹,"她說。"琳恩。" 她的下顎僵硬地移動。
"對,一個雙胞胎妹妹。有趣。" 男人咧嘴而笑,抬起眉毛。
"她活著嗎?"
"不," 他說話的語氣似在暗示她是個傻女孩。"你過去超過八十年了,睡美人。" 他揮揮手,彷彿這一切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不過讓我們專注於現在吧。這整件事進行的方法是,我們先彼此熟悉。我們約會。如果我發現我們彼此適合," 他把肩膀抬向耳際,露出優雅的微笑,"那我可能就會想幫你付復生費用,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約會。
"所以,我叫雷德,我從你的資料裡面已經知道你叫米拉。很高興認識你,米拉。"
"很高興認識你," 米拉喃喃說出。他說她死於車禍。她試著回想但是甚麼都想不起來。至少,想不起關於車禍的一切。她挖得出的回憶都是爭執--跟老媽的爭執。在商城中的爭執。老媽討厭米拉喜歡的任何東西,總想要把米拉拖去銀髮族商品區買顏色暗沉的廉價居家服。老媽對米拉的身體沒有控制力(畢竟她只是個附身者),但是操縱人的方法可多著了。
"所以說,米拉。" 雷德合掌說到 "你想要繼續不著邊際呢,還是打算開始來親密一下?"
又一次抬起眉毛,跟她說到雙胞胎的時候一樣。"我不懂," 米拉說。
"這~~個嘛,比方說,讓我來問個問題。" 他傾身向前,呼吸吹進她的耳朵。"如果我復生你,你會做甚麼來報答我呢?"
米拉很確定這人的真名不會是雷德,而且恐怕他根本無心真的讓誰復生。"我不知道。現在就問這種問題也太快了。我們就不能先好好認識彼此嗎?" 他須要時間思考。就算只有幾分鐘,也足夠釐清一些思緒了。
雷德戲劇性地對此嗤之以鼻。"拜託喔,逗我一下嘛。"
她應該告訴雷德她是同志嗎?絕對不行。他一定馬上就對她失去興趣,甚至可能回報給這間機構的擁有者。但是話說回來這間機構的所有者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同志?大概跟她錯過的說明會一樣吧。無論如何,她想要冒著被移出商品流通圈之外,或是被拔掉插頭埋起來的風險嗎?
那樣真的是最糟狀況嗎?
這樣的想法激起了一些早被遺忘的事物。或者應該說深深被遺忘的,畢竟她人生的一切都是早就被遺忘了。她過去曾經沿著這些思緒思考過,那時的痛痛到現在都還在回響,即使具體的記憶已想不起來了。她試著回想,但是這些記憶像被深埋在不管她想要回想甚麼都會遇到的腫脹黏液之內。她還活著的時候真的可以毫不費力地想起自己的回憶嗎?或者這也只是她不可靠的回憶呢?
"我只是--" 她想說 "沒心情," 但是這種說法不但老生長談而且遠遠太過輕描淡寫。她死了。她除了臉以外甚麼都動不了,這讓她對現世失去牽絆感,她感覺自己再漂浮,遊蕩。是手腳讓你能穩穩停留於地面,米拉過去從沒能如此理解。"我只是不很會這些事情。"
"那麼。" 雷德把手放在大腿上作出要起身的姿勢。"這很貴的。而且是按時計費。我想我只好先說再見了,讓你可以回去繼續死著。"
回去?"慢!" 米拉說。他們可以把她拉回來,然後讓她又死一次?她想像她的身體,被封存在某處,或許達好幾年,或許直到永遠。這樣的想法嚇壞她了。雷德停下來,等著。"好吧。我會......" 她享要想出些可說的,但千萬思緒湧向她的心中,偏偏再這麼多的思緒列車--每一列她都想追隨--之中,沒有一條是關於傾身向她的這個色鬼。
還有其他獲得永久性復生的方法嗎?她有活著的親人可以連絡嗎?或是累積了八十年利息的存款帳戶?她死的時候有任何積蓄嗎?她記得自己有一棟房子。琳恩想必繼承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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