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9日 星期六

[翻譯] 火山之下 by 安東尼波登

[譯註:安東尼波登走了。電視觀眾們應該都會記得他的狂。但更應記住的是他不只有狂。謹以此篇譯文紀念這位複雜而不凡的...... 人]

http://anthonybourdain.tumblr.com/post/84641290831/under-the-volcano

美國人愛墨西哥菜。我們大量吞吃起司醬玉米片 (nachos),墨西哥塔可,餅捲 (burritos),墨式三明治 (tortas),墨西哥餡餅 (enchiladas),玉米粽 (tamales) 和任何類似墨西哥的食物。我們喜歡墨西哥飲料,每年都高興地痛飲大量的龍舌蘭酒,麥斯卡爾酒 (mezcal) 和墨西哥啤酒。我們也愛墨西哥人--畢竟我們實在僱用了辣麼多多墨西哥人。儘管我們對移民的態度荒謬地虛偽,我們還是要求墨西哥人烹飪我們食用的大部分食物,種植製作食物所需的原料,清潔我們的房屋,修剪草坪,洗碗,照顧我們的孩子。正如隨便哪個廚師都會告訴你的,我們的整個服務業經濟--餐飲生意的現況--在大多數美國城市中,假使沒有了墨西哥工人就會在一夜之間崩潰。當然,有些人喜歡聲稱墨西哥人正在 "偷走美國人的工作"。但作為廚師和雇主的二十年裡,我從來沒有遇見任何一個美國孩子走進我的店門,申請當洗碗工,搬運工的職位--連打下手活 (prep cook) 的職位都沒有過。墨西哥人在這個國家做了大多數美國人可能根本不會想做的工作。

我們愛墨西哥藥物。也許你個人並非如此,但是作為一個國家,"我們" 確確實實地大量使用之,並為了獲得它們不擇手段不計代價。我們愛墨西哥音樂,墨西哥海灘,墨西哥建築,室內設計,墨西哥電影。

所以說,我們為什麼不愛墨西哥這個國家?

我們對於國境那端發生了以及正在發生的事情舉起雙手聳聳肩。也許我們感到羞愧。畢竟,墨西哥一直很挺我們,為我們最黑暗的需求和願望服務。無論是穿得跟個傻瓜一樣,於春假期間在坎昆 (Cancun) 滿身曬傷地醉死,在提華納 (Tijuana) 把比索往丟向脫衣舞孃,或者是嗑墨西哥藥物嗑到ㄎㄧㄤ,我們很少在墨西哥表現出最佳的一面。他們看到我們中許多人最醜惡的面貌。他們知道我們最黑暗的慾望。

墨西哥,我們的異母兄弟。無論喜歡與否,我們都無法改變地深深地捲入了與這個國家的親密但經常令人不自在的擁抱。看著它。它很美。它有著一些地球上最美麗的海灘。山脈,沙漠,叢林。美麗的殖民時期的建築,悲慘的,優雅的,暴力的,荒謬的,英雄的,可悲的,令人心碎的歷史。墨西哥葡萄酒鄉之絢爛足以媲美托斯卡尼。它的考古遺址--偉大帝國的殘跡--舉世無匹。儘管我們認為我們熟識並喜歡它,我們對墨西哥食物的掌握卻僅止於皮毛。它不是在玉米脆片上融化的起司。它一點也不簡單,也不好做。它不僅是球賽中場休息時所吃的哥們小吃。事實上,它十分古老,甚至比歐洲的偉大美食更為古老,而且往往是深深地複雜,精緻,微妙和精密的。例如,真正的鼴鼠醬 (mole sauce) 必須耗費數天來製作,用平衡的新鮮(總是新鮮)食材,以手工精心準備。它可能是,也應該是整個地球上最令人興奮的美食之一。如果我們肯用心。瓦哈卡 (Oaxaca) 的老派廚師做出了一些在整個烹飪界都屬難以製作而又細膩的醬汁。還有一些新生代--其中許多曾在美國和歐洲的廚房接受過訓練--他們已經回到家中,將墨西哥料理帶入嶄新而動人的新高度。

在墨西哥拍攝電視節目的那些年,這是我們作為拍攝組員,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最開心的地方之一。我們會圍著一個街頭攤販聚集在一起,叫上軟殼塔可餅,配上新鮮,清爽,美味的莎莎醬,暢飲冰涼的墨西哥啤酒,啜飲帶著煙熏味的麥斯卡爾酒 (mezcals),雙眼迷茫中聽著街頭音樂家的感傷歌曲。我們會環顧四周,並且第一百次說起:這地方實在了不得。

常人多以為墨西哥永遠無法改變。是從頭到尾絕望的腐敗。去抵抗--去在意,去希望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是無用的。但就是有些英雄拒絕俯首。這一集的 PARTS UNKNOWN 中,我們遇到了其中的一些。面對壓倒性的渺茫希望卻仍挺身而出--以巨大的,甚至駭人的個人成本為代價--要求該負責任的人負起責任,要求改變的人們。
這個節目獻給他們。

2017年9月4日 星期一

[翻譯] 南方聯邦紀念碑的唯一目的就是發揚白人至上主義

──紀念碑是殘酷的種族主義與種族隔離時代的遺產


[英文版作者 Karen L. Cox 刊登於 The Washington Post]

[中文版由 Bob Lu 私人翻譯,僅供交流學習。]

白種國族主義者上周末在夏洛茲維爾捍衛羅伯特李的紀念碑;兩天後,北卡的達勒姆的南聯士兵紀念碑遭到破壞,這兩件是激起了關於這些雕像的爭論。普朗特總統周二表示,新納粹和其他白人至上主義者的火炬集會只是對過去的捍衛:所以說,這周是羅伯特李。我注意到石牆傑克森也要被拆下了。我好奇,下周輪到喬治華盛頓了嗎?再下一周是湯瑪斯傑佛遜嗎?你知道,你必須捫心自問,終點在哪?週四,他在推特上他重拾這個論點: 看到隨著這些美麗雕像與紀念碑的移除,我們偉大國家的歷史與文化被扯碎成片片,著實令我傷心。你不能改變歷史,但你可以從中學習。羅伯特李,石牆傑克森,再來是誰?華盛頓?傑佛遜?太傻了!此外,從我們的城市與城鎮中所移除的美麗將會被懷念,卻永遠無法被同等地取代!

但是,我們從這些紀念碑的歷史中學到了什麼?它們真的是如它們的維護者所稱的那般,是對南聯的遺產的無害象徵嗎?事實告訴我們並非如此。

幾乎沒有一座紀念碑是在內戰結束之後立即設置的。有一些是在爭民權的二十世紀六零年早期代被豎立,剛好是內戰的一百周年紀念,但絕大多數的紀念碑是在 1895 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間被豎立的。它們是 將南方在內戰中的目的描繪為正直的,奴隸制度則是良善的機構的造勢運動的一部分,而其設置的背景則是種族隔離制度下對非裔美國人的暴力與壓迫。這些紀念碑的設置是白人至上主義的直白符號。

負責這些大多數紀念活動的是 南聯之女聯合會 (UDC),在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是南方最具影響力的白種婦女組織之一。他們的主要目標之一便是榮耀南聯的英雄,將軍與士兵。散佈在南方──甚至不只是南方──的數百座紀念碑正是 UDC 積極地為南聯辯白的見證。他們所創造的神話的持久力量在現今關於紀念碑命運的激辯中是顯而易見的。當巴爾的摩官方快速地在周二晚上拆除了市中的四個南聯紀念碑,一些在內戰中脫離聯邦的州卻有著禁止移除此類紀念碑的法律。多數這類法律是在近期被通過的,是作為對移除這些紀念碑以及變更榮耀南聯將領之街名之呼籲的回應。

十九世紀九零年代,UDC 成立,紀念碑的設置開始被認真看待的年代,正是南方種族主義毒素蔓延的十年。不滿足於僅僅剝削黑人,南方白人在當時進行著私刑的狂歡。非裔美人記者與反私刑運動家愛德華威爾斯 (Ida B. Wells) 僅針對 1893 這一年中就找出了一百八十六個黑人被私刑處決的事件之紀錄,受害者以男性為主,但也包含婦女與小孩。正如他在 <<紅紀錄>> (The Red Record, http://a.co/iinzyEd ) 一書中所言,這些 不尋常的殘酷場面對我們土地上的人民之人到情緒並未產生任何明顯的影響

對黑人的暴力在二十世紀初繼續增加。除了在南方繼續施行私刑處決,1906 年亞特蘭大的種族暴動更彰顯了白人對於自身對比黑人的優越性是多麼嚴肅看待。據估計,上萬名白種男人與男孩對黑人施暴,打死數十人打傷數百人。

在這種殘酷的狀況下,南聯紀念碑的設置步伐更加加快了。UDC 和其他志同道合的遺產組織的打算是榮耀南聯世代,並建立一個它們所稱的 州之間的戰爭的對歷史之重新見解。根據這個敗亡天命說 (Lost Cause) 神話,南方是為了捍衛州權而進行戰爭,奴隸制度本質上是向非洲野蠻人傳授基督教教義的慈善事業。雖然南聯戰敗了,它們的意圖是正義的,參戰者則是[悲劇]英雄。UDC 認為為了抵制重建 (Reconstruction ) [譯註:1865 至 1877 年的美國重建時期。重建時代未能將新獲自由的黑人平等納入美國司法政治體系,導致之後漫長的種族隔離與黑人民權被剝奪之年代,導致後世史家多視此 重建為失敗。中文維基] 而成立的三K黨視為一個英勇的,將秩序帶回南方所必需的組織。所謂秩序,當然就是指用暴力壓制新獲自由的黑人。

在種族隔離時代,南聯紀念碑可以被設置在幾乎任何地方。有些設在墓園或公園,但更多的則是設置在地方與州法院的土地上。如此一來,這些紀念碑不僅代表了對為了維護奴隸制度而戰的士兵的敬意,它們也對白人至上的公理做出尖銳的聲明:進入法院者皆服膺於白人之律法。

紀念碑的建築以及對非裔美國人的鎮壓並非發生於種族隔離所造成的真空中。例如,全國各地的白人觀眾都對南方的白人大眾文化表示欣賞。在二十世紀初,他們數以百萬計地買進狄克西歌 (Dixie songs) 的樂譜,其歌詞大大光耀了舊南方。默片時代最成功的電影 國家的誕生” (The Birth of a Nation, 1915), 還有 1936 與 37 年的暢銷冠軍書 <<亂世佳人>>──後來也成為一部轟動國際的電影──本質上就是大眾對白人至上主義與南方文明的歡慶。

然而,紀念碑是更為可理解的和解標誌。這最終極的標誌是 1914 年夏天在阿靈頓國家公墓揭幕的南聯紀念碑。六月三日,傑佛遜戴維斯的生日,為了獻上一座所謂 和平紀念碑,北軍老兵與南聯老兵齊聚一堂,美國革命之女 (Daughters of American Revolution) UDC 的成員交錯。和平可能可以指兩個區域間的敵對關係之結束,但這紀念碑本身所包含的英勇的南聯士兵,忠誠的奴隸,為其功業辯白的銘文措辭所榮耀的卻是敗亡天命說的敘事,足以通過南方的檢驗。

雖然南聯紀念碑紀念他們的白種英雄,他們並不囿於 1861 年至 1865 年間發生的真實歷史。它們的意圖也不在此。相反的,他們的功能是幫白人復健──不是戰爭的失敗者,而是如同夏洛特的紀念碑 [譯註:其雕文如下:GLORIA VICTIS – / “IN COMMEMORATION OF THE 39TH. ANNUAL REUNION OF / THE UNITED CONFEDERATE VETERANS AT CHARLOTTE, / NORTH CAROLINA, JUNE 4-7, 1929./ A STATE AND CITY’S TRIBUTE OF LOVE; IN GRATEFUL / RECOGNITION OF THE SERVICES OF THE CONFEDERATE / SOLDIERS WHOSE HEROISM IN WAR AND FIDELITY IN / PEACE HAVE NEVER BEEN SURPASSED / ACCEPTING THE ARBITRAMENT OF THE WAR, THEY PRESERVED / THE ANGLO-SAXON CIVILIZATION OF THE SOUTH AND / BECAME MASTER BUILDERS IN A RE-UNITED COUNTRY / – VERITAS VINCIT –] 所稱,是 南方盎格魯薩克遜文明的保護者。


今日南聯紀念碑的維護者不知道歷史背景或不在意。就如同他們前面的幾代白人一樣,他們反更加投入於這個附著於白人至上主義之哨兵的神話,因為此神話正服務了他們的目的。

[翻譯] 巴拉克奧巴馬 ── 看不見的總統:想要真正看見他,美國白人必須先看見自己


[英文版由 www.salon.com 經許可摘錄自 David Masciotra 所著 Barack Obama: Invisible Man (2017)]

[中文版由 Bob Lu 私人翻譯,僅供交流學習。]

巴拉克奧巴馬是一名隱形的總統。他是隱形的,單純因為人們拒絕看見他。就如同拉爾夫艾利森 (Ralph Ellison) 筆下的無名敘事者對其奇妙的,永恆地被置於光學陰影中的存在狀態的解釋:妄想者視他為夢魘中的身影,令眠者費盡全力試圖抹滅。同時,那些擅長淡化而缺乏處理人性複雜性之心智裝備的心靈,則將奧巴馬簡化成一象徵。他成了一座雕像,但與那些凍結著一張宜人表情的石雕造像不同,他能夠挑戰觀者,振奮觀者,正如同他也有令觀者失望的可能。[譯註:這裡用了三個觀者:onlooker, observer, viewer, 我認為僅為修辭之故,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差別,故不分之。] 

<<看不見的人>>  [譯註:以此譯名與威爾斯的同名科幻小說 <<隱形人>> 做出區別] 的主人公對那些抹除他的人類特徵與性質的心靈所作出的診斷是 雙眼的特殊意向── 透過實體雙眼觀看現實的內在雙眼。心理學家會把這個內在雙眼稱作 意識。一個個人化的意識構成了所有經驗的焦點,並指導,引導 ── 有時憑藉著最神祕而不可估量的屬性 ── 此個人應如何接受和感知一切。巴拉克奧巴馬 ── 一個有著阿拉伯來源的名字的,生在奴役與隔離時代之後的,處於對伊斯蘭的文化焦慮之頂峰的黑人 ── 的當選,衝撞了許多美國白人的意識。包含在 [這場碰撞導致的] 殘骸與傷亡清單上的是美國民眾的觀點以及理性觀察吸收解釋總統的能力。

美麗又殘酷的,總是有進展,雖然許多時候是往後方走的這個美國發展故事,與莎士比亞宣稱的存在之絕望大異其趣。他不是如馬克白對人生的理解那般 笨蛋說的故事,說得慷慨激昂,卻毫無意義。美國歷史的線性只能依據自由的擴展與增大來追跡。1776 年時,只有有產階級的白種男性可以投票,原住民是排除與剝削的對象,長得像巴拉克奧巴馬的人只配穿著鐵鍊。在美國人大開香檳歡慶自身之前,他們必須理解自由與正義所征服的每一寸都必須透過戰爭衝突的苦難與鮮血所得來。每當有一群美國人 ── 黑人,同志,女性 ── 要求被納入自我治理的美國實驗,他們面對的都是暴力與猛烈的反對。

讓外來者,落水狗,下層階級對決於有權有錢而且常是民選官員者,這種美國歷史的掙扎並不是由傻子所說的,但卻常是對著傻子 ── 那些透過拒絕睜眼看見而造就自己的無知的笨蛋 ── 訴說的。覆蓋在內在雙眼上的遮眼布厚到使其外在雙眼無法正常運作。對自願盲目的百萬美國人而言,目擊巴拉克奧巴馬在 2008 年十一月四號,一個年老的白人戰爭英雄承認敗選後不久,所發表的勝選感言帶來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他們喪失了做為擁有明澈雙眼與明澈心靈的成年人的功能。接下來的八年,他們的言行有如迷幻藥的慣用者一般 ── 在那佔據了橢圓辦公室的異種之一眨眼一微笑一投足中看見無所不在的陰謀跡象。他們相信並宣傳歐巴馬是肩負腐蝕美國任務的幹員。而在某些藏面上來說 ── 雖然不是他們所以為的那種 ── 他們說對了。先不說政策,更不說他的政策大致不脫主流,歐巴馬藉由將焦點構成於現實之上  ── 儘管有著悲劇與創傷的面向,依然比幻象 [譯註:迷思一詞在中文中被誤用太嚴重,故此處將 myth / mythic 翻為幻象] 更為美麗並給人啟發的現實 ── 而腐蝕了完美美國的幻象── 隆納雷根 (Ronald Reagan),美國最偉大的現代幻象製造師所誇稱的 山丘上的閃耀城市。巴拉克奧巴馬的勝選之所以史無前例,而且對許多人來說無可預見,僅僅是因為美國的偏執與壓迫之歷史而已。對那些策略性地認同壓迫,或是自甘於假裝壓迫不存在的美國人而言,奧巴馬的勝利送出這樣的訊息:你的故事無關痛癢。你的奇幻故事已經不可信。重要的不是美國偉不偉大,而是美國必須永遠朝向偉大的方向奮鬥。一個黑人,一個在幾十年前甚至不能投票的黑人的總統大位勝選,是在建構偉大的過程中重重錘下的一釘。

許多其他的美國人,雖然不像那些將奧巴馬視為邪惡與顛覆的巨怪之力者那樣狂亂失心,卻將奧巴馬從一個人,一位總統削減剝奪孤立成一個象徵。因為他的勝利是在美國權力頂峰的象徵性轉型的革命性之舉,許多選民相信他的總統任期也將具有同等力量的革命性潛能。在那些衰弱的內在之眼看來,奧巴馬總統任何政策或修辭上的不完美都將侵蝕這種不現實的信仰宣稱,並揭露他純屬騙局。對那些有同情心但也充滿妄想的白人自由派,奧巴馬也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他是一面空白螢幕,等著他們投射最鍾愛的幻想與最深層的期望。任何汙點都會毀了這面螢幕。不可靠性對尋找救世主的人而言是不可忍受的。源自於對奧巴馬的象徵力量的過度投入所導致的不實際期望造就了有利於最終抹殺奧巴馬之身分與成就的條件。雕像不會說話,所以他當然不會說出任何對觀者之期望不友善的話語。雕像不會動。他無法走向觀者不熟悉的方向。

與將奧巴馬化約為象徵同時發生的卻是許多選民與批評者拒絕承認象徵的價值,以及奧巴馬所書寫的美國形象的象徵性轉型之力量。對一個黑人孩童而言,入籍至一個由黑人擔任國家領袖,首席執行官與指揮官的國家的經驗會有怎樣的意義?對白人小孩而言呢?對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移民,對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與有著像是巴拉克或侯賽因這樣的美國人而言呢?對跨種族婚姻中的成人,以及更重要的,這樣的結合中造就的小孩而言呢?

這些重要的問題像是城市街道的霧氣一樣飄盪在空氣中。美國人,冒著情緒崩潰的風險,駕車不顧一切地穿過其中,腳踏油門,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美國白人如此習慣於,乃至於身心投注於,美國機構的白人領袖,以至於他們無法全然領會白宮的那一抹黑。奧巴馬打碎了那面終極的玻璃天花板,而夾雜在碎玻璃中的乃是白種幻象的碎片。白人至上主義,以及或許更重要的,白人權威,不再是當然而然的。雖然僅憑象徵性不足以執行政治進展之功,人類卻是透過象徵來發展對自身故事的理解。

當奧巴馬宣示入主白宮時,他打碎了一個對許多美國白人而言,是他們的故事中所必須的象徵,然後用一個來自於美國歷史中原本被掩蓋住的部份的東西取而代之。這個高層次的作為具有低層次的用途。他從悲劇轉移到了路面上。當我長入青春期,然後成年早期時,總統,還有市長和州長看起來總是像我爸,或是我叔叔,或像是老很多的我自己,這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米凱萊華萊士,一位黑人作家與教授,回憶起學童其在  1960  年紐約的相反經驗。他寫道他 依然記得那驚訝的表情,當他的老師聽到他宣告自己長大以後想要當總統。在其大部分的歷史中,寫在形容詞 美國人底下的暗文是 白人。白人是一般而通常的,其他總族民族則需要在月曆上擁有屬於自己的特殊日子 ,專屬頻道,文學次文類,還有大學科系。奧巴馬登上帝國和文化的命令巔峰,拆毀了美國秩序的自然假設。就在第一晚,奧巴馬的衝擊在公民的集體意識中造就了一個太大的隕石坑以至於他註定無法享有一個正常的總統任期。右翼把它扭曲成一個怪物,預定了他的失敗。但左翼也藉由期望他成為救世主而做了一樣的事。中壢李姓客官的溫和派則常常好似斷裂於奧巴馬的本質與存在之外,看待他如看待下午散步時在人行道上遇見的一個行人,卻大言不慚地爭論關於他的事。

在奧巴馬總統任期的中點左右,一個有趣且具揭示性的評論在保守派政論中變得越來越受歡迎。國家評論,福克斯新聞等知名的右翼報導來源開始因為他據說是 前所未有的” “過度的假期與高爾夫度假而將他標籤抨擊為 懶散” “缺席。那些同樣的管道很快就對奧巴馬 拒絕舉辦記者會做出類似的指控。最後,主流媒體透過自己的,更為響亮的擴大器引導了同樣的故事,於是奧巴馬是一個不幹事的總統的想法形塑了大眾對他的表現的看法,還有很多美國人經常評論說他們 從來就看不到他

但事實上奧巴馬休假的天數比吉米卡特以來任何一個總統都少。他平均每個月舉辦兩次記者會 ── 比雷根,卡特,福特和尼克森都多,跟克林頓一樣,略少於兩位布希總統。但對奧巴馬曠職的攻擊讀起來不僅止於是黨派性的攻訐。除了玩弄針對黑人的古老刻板印象 [譯註:認為黑人天性懶散] 以外,這也顯示了宣稱相信這種說法者的盲目。他們真的看不見巴拉克奧巴馬。他在白宮。他沒有在度假。他對著媒體發言,但上百萬的美國人卻相信實情不是這樣。他們沒有看見他,因為他們真的看不見他。他們只看得見他們的想像力允許他們看見的事物,而從這個奇怪且被阻礙的觀點的角度來看,一個後現代的政治謎團於焉而生並作祟於二十一世紀的美國:巴拉克奧巴馬總統存在嗎?

到底這位前總統 ── 不是怪物,救世主或雕像 ── 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他是誰?他成就了些甚麼?他有那些失敗?他帶來怎樣的影響?身為象徵,他如何運作?這個人的實質是甚麼?

二十一世紀的美國依舊是一個少有人能解的謎團。美國從來就不是一個有著明確的,決定性特質的國家。這是人民在兩個同樣強大而真實的美國故事的衝撞之間試圖協商並找出航線的戰場。這是霸權與民主的故事。這是壓迫與革命的故事。這是剝削與平等的故事。這是教條與對話的故事。這是移民來到美國海岸,懷抱著的自由與獨立之夢想卻將之推向商業與官僚主義的超速公路。這是美國飛機投下炸彈夷平那位移民出生的城市。作為總統,奧巴馬對這故事的兩面都有貢獻。作為一位自由派的改革者,他促進了民主與平等主義的一面,他總是願意對話,即便這麼作有害於他。作為一僅剩最後一口氣的帝國的帝國軍總司令,作為政治權力的面孔,他也保持了美國在外交事務上的霸權傳統。現在要評斷奧巴馬對那曾經強大又浮誇的美國精神造成的影響還言之過早。他注入美國皮膚的刺青墨水都還未乾,還未可詮釋。

少數可確定事情之一是,一個多元文化主義的活生生神主牌,也是一個把多樣性從夸夸之談變成宏偉現實的男人 ── 一個又黑又白的非洲美國人之勝選,乃是沃爾特惠特曼早在許多其他人能夠發展出足以理解其睿智的成熟與想像力之前就注入其詩歌中的美國故事的勝利。在他成為總統的十三年前,在  <<我父親的夢想>> [譯註:中文版官方書名為:<<歐巴馬的夢想之路-以父之名>>] 中,闡明並推進了他自己對惠特曼的頌歌 <民主之聲> 的詮釋:
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證自明的。” 在這句話中我聽到了道格拉斯,迪蘭尼,還有傑佛遜以及林肯的精神;馬丁與馬侃的奮鬥以及無名的遊行者將這些文字化作實踐。我聽見日本家庭被囚禁於鐵網後的聲音,年輕的俄羅斯猶太人在下東區的血汗工廠中裁切布樣,沙塵暴下的農民將殘破的人生裝上卡車。我聽見芝加哥廉租房住民的聲音,以及那些站在國境線之外的,疲憊飢餓的穿過格蘭河的人龍的聲音。我聽見所有這些聲音都在呼喊被承認,他們全都提出了同樣一個型塑了我的人生的問題… 在對話本身中,在眾口一聲中,我發現自己得到了溫和的鼓勵,使我想信只要問題繼續被問,將我們連繫在一起的力量或許就會不知怎麼著,終於佔了上風。
奧巴馬的總統任期 ── 無論其政策與措施如何 ── 擴大了民主的聲音並強調了其勝利的承諾。承受無知和部族仇恨的狂風拉扯的束縛紐帶的夢想是確實存在的。團結的條件經常落入陳腔濫調,但仍是值得相信的陳腔濫調。這是奧巴馬在 2004 年民主黨全國大會上發表了讓他在這全國選秀會上大放異彩的主旨演講時被提升至詩歌境界的陳腔濫調,這也是他體現於全世界最突出的講壇上的總統印記後方的陳腔濫調。左右政治立場的數百萬計人群無法正確地看見奧巴馬,因為他們看不見美國。這是一片太過複雜太多矛盾的大地。奧巴馬,像是一個埃里森可能會想得出來的文學發明,已經成為所有這些矛盾的典型代表 ── 一個邊緣爆開的獨特膠囊。

唐諾川普的當選對世界傳達的訊息是許多美國人對美國的完整涵義感到措手不及。沃爾特惠特曼一生中只賣過寥寥數本寶貴的著作。在他的短文 <民主的遠景> 中,他擔心 真誠的信仰已經遠離了美國文化。填補其空缺的僅剩職業進展與物質優勢帶來的冷酷且吉軻德式的慰藉。超過一個世紀之後,美國選擇了從奧巴馬 ── 一個有學識有企圖的領袖 ──轉型至一個把美國當成不過是職業進展與物質優勢的人。此時此刻,思考 美國理念對大多數美國人而言都太過激進的可能性,是比其他任何時候都重要的。

奧巴馬總統,政治上或許未必,但在文化上對美國理念的掌握得比其他任何一位現代總統都更透徹。在環繞奧巴馬的總統任期與遺產的所有不可解的棘手問題中,對任何一個有著智性的誠實而能夠看向屬於一個有著不段流動與動盪的身分的國家的個人與政治的黑暗走廊的人而言,有一個結論是無可避免的。這是當埃里森的敘事者寫下 我們的命運合一,卻又眾多。此非預言,而是直敘。是故,世界上最大的一個笑話就是白人忙著逃避黑暗卻一天天變得更黑,努力白化的黑人則變成沉悶的灰色的場面。我們之中似乎無人知曉自己是誰,將往何處去。”  時所得到的相同結論。

巴拉克奧巴馬是看不見的,因為我們必須先看得見自己之後才能看見他。這需要我們終於揭開我們所穿著的曾經充滿令人屏息的美麗的,卻也是不可思議地醜陋的假面。

2017年1月30日 星期一

[翻譯] David Harbour 在美國演員工會獎頒獎現場的演說


一月二十九日晚間頒發的美國演員工會獎 (Screen Actors Guild Awards) 上,怪奇物語 (Stranger Things) 以黑馬之姿打敗 冰與火之歌:權力遊戲 奪得最佳團體演出獎。演員 David Harbour 在領獎時發表了以下的得獎演說:
由於今日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我們很難更加歡慶這齣已經被多多地歡慶的 怪奇物語。但是你們所頒的這個獎項--你們嚴肅看待[演員]這門技藝,並如我一樣誠摯地相信偉大的演出可以改變世界--是對我道中人的動員令,要我們更加深入鑽研,並透過我們的藝術對抗存在於這個以自戀為主體的文化中的恐懼、自我中心、排外心態;透過此門技藝,藉著展現可以做為當人們感到受傷、恐懼、與疲憊時,他們其實並不孤單的有力提醒的親密事實來滋養一個更為同理、更能夠去理解的社會。因為我們都是人類,一同經歷 "活著" 這個恐怖、痛苦、愉悅、刺激、而又神秘的旅程。現在,隨著我們的演出延續著 怪奇物語 的敘事,我們這些 1983 年的中西部人將會繼續拒斥霸凌。我們會庇護怪咖、被放逐者、以及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我們會看透謊言。我們會獵殺怪物。而當我們陷於某些個人與組織的偽善以及輕鬆隨興的暴力而感到迷茫時,我們會--就跟[劇中的]吉姆哈普警長一樣--在他們試圖摧毀我們對自己以及對那些邊緣人的盼想時,用直拳招呼到他們臉上。而且我們會全靈全心,喜樂充滿地這樣做。感謝大家賦予我們的責任。

講詞抄本:http://www.mediaite.com/online/david-harbours-stranger-things-acceptance-speech-brings-the-house-down-at-sag-awards/

2014年8月4日 星期一

[翻譯] 挪威醫生寄自加薩的一封信

有鑑於這篇文章目前網路上流傳的翻譯我覺得不夠到位(有些地方用詞刻意聳動,但有些地方又過於輕描淡寫),我決定以自己的理解重新翻譯一次。須注意的是我對機構與頭銜的翻譯不是很有信心,不過相信這不影響文章本身的意義。

原文: http://www.middleeastmonitor.com/articles/middle-east/12920-letter-from-gaza-by-a-norwegian-doctor

我最敬愛的朋友們,

昨晚是極端的一夜。所謂的地面入侵加薩行動,造成的是一群群,一車車而來的,受了各式各樣傷害的巴人,他們身體殘缺、手腳斷裂、流血、顫抖,瀕臨死亡。從幼到老,全都是無辜的平民。

所有在加薩各醫院和救護車上工作的英雄們值一次班就是十二到二十四小時,因疲憊與非人的工作量而面如死灰(特別是在 Shifa 醫院,他們已經四個月沒有領到薪水),他們照顧那些傷患,進行傷檢分類,試圖弄清那些難以辨認的混亂:身體、大小、四肢;還能走路的、無法走路的;還在呼吸的、沒了呼吸的;還在流血和不再流血的人。人!

如今,他們再次被所謂「世界上最有道德感的軍隊」(才怪!)當成動物般對待。

我對傷者致上無盡的敬意,因為他們在極大的疼痛,痛苦與驚嚇之中,展現出從容的決心;我也對工作人員與志工的敬佩亦無止境,巴勒斯坦人的堅定 (sumud) 包圍在我身邊,給我力量,雖然我時不時想尖叫、抱緊身旁的人,哭泣,嗅嗅溫暖的孩子被鮮血覆蓋的皮膚與頭髮,以無盡的擁抱保護我們自己,但他們和我們都負擔不起這樣的奢侈。

塵灰色的臉龐-噢,不!不要再送來數十具傷殘且血流不止的傷患了,急診室的地板已經積血成湖,一堆堆被鮮血浸透,甚至還滴著血的繃帶也尚待清除--噢--清潔人員迅速地把每個地方的血、用棄的衛生紙、頭髮、衣物、插管等死亡的痕跡全部清走…… 為的是準備好再一次,再一次重複這一切。過去 24 小時內,超過一百個傷患來到Shifa醫院。即使是對一個大型的、有完備訓練和所有相關資源的醫院來說都是有夠受的,但是在這裡幾乎一無所有--沒電、沒水、缺一次性消耗品、缺藥物。還有手術台、醫療用具、監護儀器--全是生鏽的,彷彿是從 “昨日醫院博物館” 中弄來的。但這些英雄們毫無怨言。如同無比堅毅的鬥士,勇往直前。

正當我獨自一人在床上向你們寫下這些字句的同時,我流著淚:痛苦,悲傷,憤怒,恐懼的眼淚:溫暖而無用。我依然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接著,就在剛才,由以色列這台戰爭機器所交織而成的交響樂團,又再一次開始演奏了他們那血腥的交響樂,就在剛才,岸邊海軍的船艦全艦火炮齊射、F-16 戰機在空中呼嘯而過、令人厭惡的無人機(阿拉伯語稱作 Zennanis, 嗡鳴機)、密佈的阿帕契戰鬥機。多數都是由美國製造,由美國買單的。

歐巴馬先生,你有心嗎?

我邀請你,花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好--過來Shifa醫院陪陪我們。說不定你可以偽裝成一個清潔工甚麼的。

我百分之百確信,這將會改變歷史。

沒有一個有心又有權的人能夠在 Shifa 待上一晚之後卻不決意阻止對巴勒斯坦人的屠殺。

偏偏那些無心無情的人卻已經妥妥地計算規劃好對加薩發動另一場無差別襲擊(譯註:dahyia onslaught, 指以色列採取的,以不對稱武力將對方的軍事,基礎建設,平民目標一律摧毀的 Dahiya Doctrine)。

在接下來的夜晚,這條血河會不停地流著。我能聽見他們的死亡樂器已經調好音。

求求你,做你能及之事。這,這一切不能再繼續下去!

Mads Gilbert, 醫學士,哲學博士
教授,臨床首席
急救醫學診所
北挪威大學醫院

2014年7月17日 星期四

[翻譯] 世界著火了:從查爾斯穆爾牧師的自焚事件反思生與死

我平常對基督教文章當然是沒甚麼興趣。但這篇真是好文。原文:https://www.rmnetwork.org/newrmn/world-on-fire-reflections-on-the-life-and-death-by-self-immolation-of-rev-charles-moore/

今年(譯註:
2014)的 6 21 號標記著 James Chaney, Andrew Goodman Michael Schwerner, 三位在南方致力於推動黑人登記投票(譯註:美國沒有全國性身分/戶籍制度,故全國性投票不像台灣有投票人名冊,而是要由有投票權的人先行登記為投票人,故特定立場者可以透過阻礙特定族群登記投票來左右選舉結果。)的大學生在所謂的 自由之夏Freedom Summer)遭到謀殺的五十周年。這樁慘案後來成了電影 “Mississippi Burning” 的緣起。

今年的 6 23 日,一位退休的美國衛理公會神職者:查爾斯穆爾牧師,把開車到他在德州東北部的家鄉大鹽湖,把車停在一元商店的停車場,全身淋滿汽油引火自焚。有些人認為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但其家人和朋友發現的一封信揭示了一個更具挑戰性的故事。

查爾斯·穆爾認為他為公民權利所做的不夠,即使他的女婿比爾倫夫牧師洛指出,身為一個年輕的牧師,他因為挺身支持(族群)整合而被踢出了好幾個在德州東部的教會。他寫下的筆記指出,他原本打算於 6 19 日在他的母校,SMU 的帕金斯神學院中自焚,這一天,關於亞伯拉罕·林肯的(黑奴)解放宣言的消息,在簽署的一年半之後,終於傳到了德州。查爾斯寫道,在最後一刻,他膽怯了,但他顯然在四天後找到貫徹計劃的勇氣。

從一張在查爾斯·穆爾的車內被找到的便條上,我們得以瞥見在這個那些年輕的民權運動者之死的週年紀念日,壓在他心頭的重負為何。比爾倫夫洛說:“他擔心的是那些為無法取得足夠的食物和足夠的營養的人制定的方案被削減;服務數百萬人的健保計畫被拒絕,唯一的理由是針對總統的恨意;種族主義猖獗;聯合衛理公會主持的同性結合儀式被認為是與諸如強姦,戀童癖,敲詐勒索等犯罪行為同等的罪行;LGBTQ人士仍然受苦於歧視行為;死刑仍作為根本無阻嚇作用的至高無上的處罰;所有兒童皆受惠的優質國民教育受到削減;投票權被歧視性法律所剝奪;正義的行使在少數民族和窮人身上的不平衡;對富人減稅的建議;領導者和立法者享受社會不公帶來的利益。他認為他的行為是一種無上的犧牲,為所有的人,包括強者與弱者。他相信對於他的行動的記憶將為療癒帶來契機。

這些話擊打我們之處在於,查爾斯寫的這一切真實到令人心碎。查爾斯·穆爾了解,他的世界──我們的世界──著火了!出於這個原因,我們不希望他的死的可怕情狀僅僅成為一個短暫的新聞片段或詆毀這奉獻一生於社會正義之人的藉口。我們必須小心,我們不應自我誘惑,以為對他的自焚的無聲回應是尊重他和他的家人的行為。沉默是對他的不尊重,對他的家人的不尊重,正折損了他關心的正義。我們也必須小心,我們不應浪漫化他的死法。對於查爾斯,他的行動是支持邊緣人的象徵,他感覺到他的基督教信仰驅使他將這些人團結起來,他的行動是為了喚起我們的回應。

查爾斯的自焚已經深深地激起我們,使我們覺得有必要分享一些我們個人的回應。查爾斯了解:種族主義,性別歧視,異性戀主義,階級主義,和民族主義是不同形式的壓迫,有著不同的歷史,而且往往帶來不同的結果,但它們都綁定在同一個壓迫的共享網絡之中。查爾斯·摩爾對正義的擔憂與承諾是包容而不是排斥。他看見並挑戰隱藏於非正義中的成見,偏見,仇恨和非人化,無論它的受害者是誰。跟查爾斯一樣,我們相信我們的所服諺的身為基督徒的責任要求我們在壓迫中負起責任,然後朝著所有人的解放努力!馬丁·路德·金寫道:“任何地方的不公義都是對所有地方的公義的威脅。”查爾斯·穆爾爭正活出了這句話。
雖然 Gil Sid 通過不同的生活經歷應對這種悲劇,我們,就像我們的兄弟查爾斯,是看穿了所有形式與系統的壓迫,霸權,歧視的交織特性的行動家。查爾斯不是一個只專注於一個問題上的人。他死時心頭的心頭的重擔乃是來自諸多痛苦的哭喊。

我們可以從查爾斯·穆爾去世學到什麼教訓?

首先,我們不得不說,他的自焚行為乃是某種超越任何我們可以親自想像的事物。熱衷於某個志向的社會運動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並不算少見。甘地一定知道站起來反對大英帝國是一個危險的冒險行為。在他被殺害的前一天晚上,馬丁·路德·金說,就像任何人,我寧願活著──活很久;長壽有它的重要性。但我不過於在意這件事。 ……我恐怕無法和你一同奮戰到底。危險迫在眉睫,他知道這一點。即使是耶穌,他騎著小馬領導的遊行行列從耶路撒冷東方出發的同一天,彼拉多騎著他的白色公馬率領著羅馬軍團從西方啟程。他知道這種行為會導致他被逮捕,並有可能被控對羅馬叛亂而被處死。然而,出於信念將自己置於可能的傷害之前,仍然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我們有機會在查爾斯採取這個激烈的動作之前跟他談談,我們肯定會試圖說服他別這樣。但無論這為了爭取正義和和平而採取的自焚手段從現在基督徒的角度來看是多麼可怕,多麼非常規,此舉確有其歷史先例。就在去年,一位藏族僧人在一受到中國當局批評的中國寺院中自焚。他是自二零零九年二月起的一系列反對中國統治的抗議活動中第一百零八位自焚者。

其次,查爾斯真的預期透過他的極端行為可以帶來他所希望的改變嗎?

當然,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完整答案,但我們可以透過反思在他之前的一些舉動而得到一些關於他的思維的洞見。在1995年春天在奧斯汀的聯合衛委員會主教團年會期間,查爾斯完成了15天的絕食行動以抗議的聯合衛理公會對LGBTQ 人士的處置,他的目標是鼓勵他們做一個統一的聲明,譴責目前聯合衛理公會紀律條文中的排除語句。以下的引文出自奧斯汀紀事報(1995106日),其中指出了查爾斯所期盼的為何,而且或許也是他在最後一刻所希望的:

主教理事會並沒有放棄自己的立場,而是發表聲明,譴責對男女同性戀者權益的侵犯。這只是一個麵包屑,而不是穆爾所呼喊要求的麵包,但他依舊接受了。他知道在一開始他可能無法改變 UMC 的內部機構,但是那不是他禁食的目的。“這是為了觸及那些尚不僵化的人,”他說。

尼布爾寫到,如果我們想“互愛”,光是力爭互愛;實現互愛是不夠的,我們要為“犧牲的愛”努力。也許查爾斯認為,他的犧牲的愛的行為可能為相互關愛,特別是以正義的形式,創造機會。

第三,(這個想法來自 Sid 的會眾,Annette D'Armata 博士):我們在查爾斯的死亡的這個自我加諸而且恐怖的情況中感到倒彈,但卻可以正常化那些我們直接或間接參與的,從基於種族,性取向,或收入的系統性壓迫,到恐怖地轟炸幼兒,婦女和男人……這個事實恰恰是查爾斯覺得他必須用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照亮的絕望之處。 D'Armata寫道,“我/我們對他的決定感到全然的不安,這個事實本身就是強大的,即使我們不同意。”然後,她回想起潘霍華的話:“(我們)不能簡單地包紮車輪下的受害者,必需的是卡住車輪的輻條本身。"

我們相信,我們必須從查爾斯的一生的信念中所學得的教訓──即便在我們掙扎於理解他選擇的死法──是我們必須保持清醒,認知到圍繞於我們身邊的恐怖,並共同努力將之打斷──以我們最深切的人性和基督之名。面對這個時代的恐怖,我們必須要求耶穌不會成為一個溫順馴化的的象徵,而是這世界的轉型與愛的實體化身。

最後,我們特別將查爾斯·穆爾的家人保持在我們的心中並為他們祈禱。他遺下了妻子,兒子,孫子女,以及其他關係密切的家庭成員。查爾斯的繼女,凱西倫夫洛,指出:“他沒有意識到的是他將會留下的情感風暴”──對於那些愛他的人。她指出一個悲哀的事實,即查爾斯不知道他仍然有帶來改變的潛力。在他的追悼會上的見證正顯示出了他對別人的生活所帶來的巨大影響。

當我們反思查爾斯·穆爾的生與死,我們祈禱自己能夠記得:我們每個人都有實現變革的潛力,而我們所造成的影響往往比我們能確實體會的更多。